他听了,不但不生气,反而越加往她的脸上凑过来,一只手伸过去往卫小蛮的腹部按,小蛮挣扎,他便握着了她的手,紧紧握着,两个人的手交叠在一块儿,按在她的小腹上:“别太激动,对身体不好。”

    卫小蛮起先没有体会到他话中的意思,待回过神来,目光紧紧的盯着他,眸中露出惊愕和恐慌。她上下牙齿打颤,一股寒意自脚下直往后脊背上冲,然后弥漫开来,她的四肢冰冷。身体僵硬,连一根手指也动不得。而独孤晋说完这句话就站了起来,想是要开门出去。她急往前一抓,想要抓住他的,却只是抓到了一团虚空,从床上跌了下去。

    听到身后“噗通”一声闷响,独孤晋忙的回头,就看到她下巴磕在地上,鲜血直涌。而在那血的周围,隐隐绕着一团黑色,慢慢的,那黑云越来越多,竟要将她也笼罩起来。独孤晋大惊,忙上前大喝一声,想要将她抱起。然而那些黑暗的云却像是凶狠的浪,更像是一头看不出形状的猛兽,他方伸出手去,便叫某一样尖利的东西刺破了手指。独孤晋吃痛,眼梢一瞥,望见一边的烛火,隐隐约约还亮着火光,他将那烛火朝着黑云一气扔了过去。只听到一声诡异的尖叫,那黑云便撤离到了一边,像是害怕般,躲在窗户底下。独孤晋便趁着这个机会,赶忙上前把卫小蛮抱了起来,拿手捂住她下颚上的血。唯恐那些不散的黑云还要涌过来,他手臂一抬,也顾不上自己袖子是否会沾上脏污,直将她下巴上的伤口捂住了,抱着抬腿踢开门去,喝了人来,把卫小蛮往他的奉达宫带过去。

    小蛮望着他坚毅的下颚,望着他紧蹙的眉头,看到他眉宇之间的担忧,她不禁低下了头,心似乎有一些不受控控制的颤动。紧紧咬着下唇,她把眼睛闭了起来。

    小冬子见到,忙的上前跟到后头:“陛下!卫姑娘这是怎么了?这,这怎么这样多的血?”

    “少废话!把沈太医找过来!还有,”他停下脚步,望着卫小蛮苍白的脸庞,顿了顿道,“把国师也给朕叫过来!”

    小冬子应声,立即去处理。独孤晋走到外头,早已经有御撵等在那里,他抱着卫小蛮便要上去,那等在一旁的太监便小声提醒道:“陛下,这是御撵,后宫女子是不能.....”

    独孤晋阴狠了眼色朝着他一望,那太监立刻闭嘴不敢再说下去了。他便依然抱着卫小蛮要登上御撵。小蛮却把他们的话都听到了耳朵里。她握住独孤晋的手,独孤晋当她是疼得厉害,忙低下头来,靠在她嘴唇边,低声询问:“难受吗?太医很快就过来了,你暂且忍一忍。别害怕,奉达宫风水方位皆有神明护佑,待我们到了奉达宫,那些牛鬼蛇神便不敢进宫殿去打搅你。我会陪着你,别怕。”

    他自重生以来,对她总是以那样蛮横、暴戾的手段对待,即便肯温言说上一两句话,也不过是在床第之间,见她被折磨得实在受不住了,为了他自己能够快活才软下声调来讲话。可他现在却因为她受伤,变得,变得又像是“独孤修”了。卫小蛮睁着眼睛,仔细的,小心翼翼的想要从他的眼眸深处找到那一个灵魂,哪怕是一点点的影子也好。

    他原本温和、担心的表情一滞,很显然是察觉到了她的意图。抱着她的手指也僵硬起来,昂首一气登上御撵,抿着唇并不说话。卫小蛮也因本就身体虚弱,再加上方才那些冤鬼的纠缠,一时没有办法恢复过来。微微闭上眼睛,靠在他怀里睡着。

    御撵叫人抬了起来,微微一晃,而后稳稳的前行起来。卫小蛮禁不住倦意来袭,渐渐即要坠入睡梦里去,忽听到独孤晋在她耳边说道:“你在找什么?找那个没用懦弱的家伙?哼,不是我打击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永远远你都不可能再找得到他。我告诉过你,独孤修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他不过是从我身体里分裂而出的一个傀儡。你想要和他在一起,不如安安分分的跟着我,倒还来得实在点儿。”

    卫小蛮抿着唇不说话,方才还稍稍有些绵软的心,因为他这句话,不禁一下子又沉到了冰窖里去。她两手紧握着,假装自己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可他显然是已经看出了她的意图,偏偏低侧了脸,凑在她耳朵边,顺着那热气,将每一个字都不可阻拦的扔到她的耳朵里来,敲动着她的鼓膜,更想要撬动她的心。

    他说:“事实上,我就是独孤修,独孤修就是我。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们两个本就分裂而为?当初皇贵妃为了保住她自己的儿子,用邪恶巫术,硬是将我从身体里剥离出来,将我的半个灵魂注入独孤修的体内,勉强叫她那个早就应该死去的儿子可以借着我的灵魂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但那终究只是一个行尸走肉。谁都知道,该归还的东西,时候到了就一定会归还。皇贵妃也知道,所以,她自愿吊死在了那梨花树下。为的是什么?为的不过一命偿一命。你该见过她,我说的,可有错?”

    这句话令卫小蛮最终睁开了眼睛,她盯住他的脸庞,像是要从他的脸上窥伺出些什么来。独孤晋微微一笑,这个时候,奉达宫已经到了。仍旧是他抱着她,往殿内走去。

    卫小蛮的心神俱乱得不可言说。她的确见到过皇贵妃,她也曾疑惑过,皇贵妃身前慈悲仁善,可算是一个大善人。可为什么这样子的一个人,偏偏却不能够转世投胎,需要留在地狱忍受那长久的孤独呢?当时的她想不明白,现在却是豁然开朗了。而这一通解释,却也叫她不得不承认,世上本没有独孤修,只有独孤晋。她喜欢的,和厌恶,竟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