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入侵了空旷的诊所,并且还猖狂地在每一寸空旷里都题满了孤寂的诗。游弋不喜欢闭眼是黑暗,睁眼也是黑暗的地方。她将灯打开,泛黄的旧灯罩将原本刺目的白光过滤得温暖柔和。暖色的光线轻轻落下将她笼罩其中的感觉,令她舒适。

    狭小封闭的诊室,是夜晚的诊所里最适合人独处的地方。游弋喜欢这间小小的纯白房间,白色让她感到心安。闲暇时她会进来小憩,但并不选择那张被无数人类与游魂都躺过的躺椅。那张躺椅上留下过太多怨恨伤悲,承接过太多泪水。游弋甚至怀疑,整张躺椅早或许就被眼泪腌渍成咸味的了。

    这间纯白诊室里还有另外一种颜色,就是闭上眼睛时所见到的黑。谁也不知道眼前的这片黑暗里到底藏着多少东西。游弋阖眼不过刹那,就触到了隐藏在无边黑暗里的久远记忆。

    那时的她尚不叫游弋,只是个伤痕累累、饥寒交迫的可怜人。所以就连烛火上摇曳的那分微薄暖意也成了她抵挡不住的莫大诱惑。她抬脚迈过门槛,入了游子堂。堂内端坐着一位老夫人,老夫人衣着招展。虽容颜老去,可仍有风华正茂时的姿态。

    老夫人姓游,是游子堂的主人。她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声音里全无怜悯:“你贸然前来,可知出入我游子堂的规矩?”

    “小女子不知,还请夫人指教。”

    “只消踏进游子堂一步,再出去时便会记忆全无。”

    “若有断然不能忘记的人呢?”

    “没有什么人,是不能忘怀的。”

    “我有。”

    那夜,斩断了门外前尘,只为守住一桩不能被忘却的记忆的她,有了新名字,叫做游弋。这姓名她一直沿用至今。可荒谬的是,换来她名字的那桩不能被忘却的记忆,却被她遗落在数百年漫长又黑暗的沉睡中。

    游弋从黑暗里脱身。原本只有她一人的诊室里不知何时多了位满头银丝的老人。老人戴着副黑色细边眼镜,灰色线衫套在浅蓝色的衬衫外,V字形的领口处露出截深蓝与浅蓝,两色相间的斜条纹领带。老人拄着手杖,把腰背挺得笔直,这是他在不敌岁月时仅剩的傲然。

    老人的面上虽布满岁月刻画出来的纹路,但年轻时的俊朗仍有迹可循。他隔着镜片,用略有些浑浊的眼睛好奇地张望这个看起来一无所有的房间。

    房间里的灯光亮堂的很,却只在地上投射出游弋一人的影子。这位老人便是游魂诊所今夜要接待的顾客了。

    “你有什么心愿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