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做游魂都做得如此落魄的实属少见,故而晏然多瞧了他几眼。当见那潦倒模样的游魂也迈入大厦时,晏然便晓得他要去的去处了。于是在电梯中,晏然已将老方生前遭遇和死后心愿都了解清楚了。

    老方今年六十二岁,两年前退休后一直赋闲在家。老伴儿十几年前就因病去世了,他独自抚养成人的儿子在国外成家立业。孩子事业繁忙又与父亲相隔万里,所以年年都是钱不归,人不归。

    儿子也曾接老方去国外定居,但环境陌生,语言不通,他与洋媳妇相处起来很是心累。老方不愿给儿子添麻烦,也不想打扰年轻人的生活,没住几天又独自回国生活。

    退休后的生活得很是寂寞难熬。为了排解寂寞,他开始同社区的其他退休老人相邀着一起打麻将。原本金额很小,只用作消遣。后来经人带领,他去到了某个隐藏在杂货铺后头的地下麻将馆。也是在这间麻将馆里,他的消遣升级成了牌瘾。整日整日的耗在麻将桌上,临老临了成了个败家的赌徒。

    与钱爷在桌上过了几招,游弋与晏然摸清了这位看似宽厚亲和的麻将馆主的套路。每个进到麻将馆的新人,他都热情相待,亲自上桌凑脚。他会输上一笔钱给新人当作甜头,以吸引对方下次继续光临。

    不要多久,那些财运旺,手气好的人便会逐渐开始输钱。每当输光时,钱爷会出面慷慨解囊。但向钱爷借来的钱,总会输得更快更彻底。因为每桌负责赢他们钱的牌搭子,都是钱爷的人。

    这个陷阱像是在薄冰上设下的,只消踏入半步,脚下的冰面便会裂开缝隙。若不及时收回,而是将两只脚都踏上冰面,那块看似稳固的薄冰很快就会四分五裂,直至把人没顶吞噬才罢休。

    被麻将馆套牢的人,不仅输了自己的钱和借来的钱,还得另想办法还钱爷的钱。负债如雪球般越滚越大,将他们碾压成泥。深陷陷阱中还能及时止损,游上岸的只有极少数人。大多数人输红了眼睛,却偏还要在陷阱中挣扎。直到散光了家财连陷阱将他拒绝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了一条冰天雪地里,掉光了皮毛的丧家犬。

    老方亦是这样,他输光了毕生的积蓄。又欠下巨债,只能贱卖房产还债。为了不拖累儿子,他选择一死了之。因心中不能放下此恨,他留在人间做了游魂。想要找到游老板替他,以及其他被钱爷诱骗染上牌瘾的人报仇。不能让钱爷偿命,也得把他送入大牢,让麻将馆从此关张。

    “不好意思,我又和了。”晏然已经连赢几圈了,麻将桌的抽屉里塞满了现金,合都合不上。

    瘦猴欠钱太多,恼羞成怒,一拍桌子走了。在麻将馆里镇场的大汉要拦瘦猴,晏然向大汉示意:“无妨,让他走吧。”

    钱爷眯了眯眼睛,心想能在他不放水的情况下赢这么多。这位文质彬彬,儒雅风流的年轻男子恐怕不是个善茬啊。莫不是这双小情侣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老千?但细想又觉不可能,这世上还有他钱爷看不破的千?大抵真是他手气好吧。

    不过钱爷的亲厚笑容终究是渐渐挂不住了,虚伪的浮在面上。他问:“小伙子,赢了他那么多钱,就这样放他走了?”

    “我赢来的,收不到没关系。只要钱爷借出去的能收回来就可以了。”晏然说。

    “倒是个慷慨大度的年轻人。”钱爷招手唤来坐在角落里观人打牌的一矮胖男子,“阿克,过来,我们这里三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