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开了,放进了混杂着他种颜色的光线。朽人坐在金轮椅上,经人缓缓推到阿休的床前。

    阿休睁着眼睛,看着明亮刺目的天花板顶灯,眼睛一眨不眨。他在心中打鼓,不知朽人这次前来是因事情败露,来要他的性命。还是成功偷梁换柱,瞒天过海,来还他娘亲的灵魂。

    在浑身缠绕绷带的躯体上找到阿休的眼睛,朽人费了好一番功夫。他无法直起身来调整面朝的方向,只能移动眼珠,斜看阿休。朽人对他说:“这么多年,我总算没有白白栽培你。你没有辜负我,我得给你个奖励。”

    朽人把眼珠转向另一边,看向身侧的黑衣男子。黑衣男子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瓷瓶,轻轻放置到阿休的枕边。阿休侧头去看,这一转头,牵动了脖子上血液才凝结的伤口。缠绕脖子上的绷带下,立刻透出了浅浅的红。可他却不在乎此时此刻的,这点微不足道的疼痛。

    这是他娘亲的灵魂吗?阿休满怀期待,但是又不敢相信折磨了他四百年的所求终于成真。他喉头颤抖着问:“这是……我娘亲吗?”

    “这个瓷瓶里,曾经有过你娘亲。”朽人说。

    “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曾经有过?阿休隐隐有着某种不详的预感。

    “你在我身边侍奉多年,难道还不了解,我何时有长久保管游魂和灵魂的习惯?你娘亲,早在四百多年前,你来寻我之前,就叫我给卖了。”这就是朽人要给阿休的奖励,主动打破一个欺瞒了他四百余年的谎言。

    阿休因如愿以偿而沸腾起的全身热血,忽然冷却到了冰点。他的心情直转急下,在一片白光中坠入了黑暗的死寂。

    随后的数天,他都一动不动。即使有旁人前来护理和照料,也没能把他从那重虚拟的黑暗世界里拉回现实。

    现实对他太过残忍了。他四百年多年来的执念,竟是一场空,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而他竟然深信不疑的在这个贪婪的魔鬼身边效忠了四百多年,为他杀害了不计其数的无辜者。

    没有了不得不作恶的缘由,阿休便无法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开脱。朽人动口杀人,他动手杀人。那些本该属于朽人的罪孽最终都累计在了他的头上。他好想一死了之,可又发自心底的畏惧幽冥之地那没有尽头的刑罚。

    阿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在幽冥之地的鬼火中燃烧。他看着自己的皮肤焦黑开裂,肌肉萎缩。鬼火烧净了他的皮肉,把他变为一具白骨。最后连白骨也在烈焰中成为灰烬。遗留在烈火中那烧不穿又蒸发不掉的灵魂,脚下踏着躯体化成的灰,继续承受着千千万万年烈火焚烧的极度痛苦。

    在滚烫的热中醒来,阿休满身是汗。湿漉漉的汗水捂在紧紧缠绕的绷带之下,刚从皮肤中冒出,又渗透进伤口之中。遍布周身的刺痛让他醒了过来。

    阿休重新睁开眼睛,看见了光明。他还有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那就是站在游弋的一方,将朽人打倒。灭掉血蛊,还世界以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