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但要为官,一手好文章是决计不够的。如今距离入夜宵禁已经没多久了,那些跪在都督府门前的粮商,我就都交给你去处置了。”

    见杜士仪说完这话就缓步下了阶梯,竟是仿佛要径直回房,陈宝儿呆了一呆后,一时大惊失色地住了上去:“杜师,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

    “这些人如今已经不足为道,你只要依你本心去应对即可。”杜士仪伸手在陈宝儿的肩膀上重重压了压,这才语重心长地说道,“要知道,如今云州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是我唯一的弟子”

    眼见杜士仪信步离开,陈宝儿只觉得喉咙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呆立了好一会儿,他最终才下定了决心,竟是大步往外走去。

    而杜士仪一过前头一道门,就只见王容和白姜在那儿等着自己,固安公主却不见人影。知道她们俩必是什么都听见了,他就笑道:“怎么不回房?”

    “还不是想看看你如何教弟子,结果却看见你揠苗助长。”对于杜士仪从成都乡野之间捡到的这块璞玉,王容也一直对其关切得很,此刻不禁有些忧心地问道,“真的不要紧么?”

    “没事,区区几个跳梁小丑,不论宝儿做什么,都影响不了大局。他跟我已经有三年了,待人接物一直无可挑剔。如今,我想看看他的处事,再决定到时候是让他走科场,还是试一试别的。”

    “你呀,还真的是像父亲一样。”王容忍不住脱口而出,等见星空之下杜士仪那眼神中赫然流露出了炙热之色,她登时想起了自己和杜士仪之间从前一直戏言,要生个如同玉奴那样的女儿,她便俏皮地笑道,“日后咱们若是有了儿子,难不成你也打算像磨砺宝儿这个弟子一样,好好磨一磨他?”

    “咱们要是有了儿子……”杜士仪冷不丁抱起王容打了个旋儿,把人放下后,这才用自信的口气说道,“我会让他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

    这边厢夫妻俩夜话之时,那边厢陈宝儿已经来到了都督府大门口。连月以来,云州城内兴许还会有人不认识杜士仪,但不认识他这个年纪轻轻的都督府记室的,几乎凤毛麟角。年少的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彬彬有礼,哪怕对区区小卒或是仆役亦然,所以这会儿他一出来,对几位门前卫士拱了拱手,卫士们立时纷纷笑着和他打招呼,有叫陈小郎君的,也有叫陈记室的,地上跪的腿脚都发麻了的那些粮商和随从们听到动静,一时全都抬起了头来。

    他们对于陈宝儿自然也并不陌生,见到这么一个据说是杜士仪心腹的少年,所有人都生出了一丝期望。然而,在他们期冀的眼神之中,陈宝儿却摇了摇

    “杜师今夜不会见你们。”尽管出来的时候,脑子里还是一片乱糟糟的,但这会儿见到一地跪着的人,陈宝儿却只觉得心里如同明镜似的透亮,“因为粮食运到了云州,粮价应声而跌,你们现在知道屈膝求饶,可之前你们都于什么去了?”

    这些人跪在这里,已经整整有两个时辰了,此前已经有不少百姓围观看过热闹,甚至还有不解气的试图要扔些烂瓜皮之类的泄愤,结果却被都督府在街道两旁把守的卫士给拦住了。即便如此,这已经足够让他们感受到了屈辱。因此,陈宝儿虽明言杜士仪不见他们,又是声色俱厉这番数落,却反而让他们一颗心渐渐落了地,不再是之前那七上八下的感觉。

    “陈小郎君……我们也都是被那梁小山蒙骗……”

    “别用蒙骗这种借口来推卸责任”陈宝儿一口打断了陈掌柜的话,见这年纪可以当自己祖父的老人羞愧交加低下了头,他记性极好,记得此人的名姓,便缓步上了前去,伸手用力地将其扶了起来。见陈掌柜因为跪的时间太长,双腿不但站不直了,而且还在直打哆嗦,他没有放开搀扶其的双手,口中却沉声说道,“你是我的同姓长者,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还多,应该知道贪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既然做错了事,便要付出代价,又或者出力弥补,单单求饶谢罪何用?”